对着手机镜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。直播间标题在屏幕顶端跳动——“上方仙任珊坐镇,看事查运解姻缘”。天意缘的虚拟背景是一片流动的紫气祥云,衬得我身上那件暗红色绣金线的中式褂子都带了几分仙气儿。屏幕右下角,在线人数像打了鸡血一样往上蹿。
“欢迎家人们回家!”声音透过麦克风,带着直播间特有的热情和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今儿咱们老规矩,缘分到了就上麦,查事看运,趋吉避凶。老铁们把‘接福’打在公屏上!”
弹幕瞬间被“接福”刷屏,夹杂着“任珊老师早”、“今天能抽到我吗”之类的字句。我扫了一眼,目光落在几个熟悉的id上,心里有了数。这行当做了几年,直播间里常驻的粉丝,谁家有个头疼脑热、事业卡壳、夫妻拌嘴,我多少心里都有本账。人间烟火气,最重的还是那一个“情”字。为情所困,为情所伤,为情所动的,乌泱泱一片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说真的,家人们,”我调整了一下坐姿,语气沉下来几分,带着点推心置腹,“看看咱们这直播间,十个连麦的,得有八个半是围着感情打转。心揪着,眼泪淌着,这滋味儿,不好受啊。咱这肩膀,能帮着分担一点儿,就分担一点儿。”
正说着,系统提示音清脆地响起——“用户‘瑶光点点’申请连麦”。
来了。我心里嘀咕一句,指尖划过屏幕点了同意。画面一分两半,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出现在屏幕右侧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,眉眼弯弯,未语先笑,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,看着就透着股爽利劲儿。
“主播老师好!直播间家人们好!”声音脆生生的,像刚摘下来的水萝卜,“我叫苏瑶!老师,我…我想请您给看看婚姻。”
“苏瑶,”我念着她的名字,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,那笑容底下,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行,生辰八字报一下,农历的。”
“好嘞!我是1993年农历十月二十一的生日。”苏瑶答得干脆。
“你爱人的呢?”
“他叫黄益诚,1992年农历五月初九。”
“稍等。”我应了一声,顺手从直播桌旁拿起一支铅笔和一个小巧的黄铜镇纸压着的便签本。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,我垂下眼睑,嘴唇无声地翕动起来。外人看来,不过是主播在低头记录信息,只有我自己知道,脑海里正有另一重景象翻涌。
意识沉入一片混沌,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,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低语,那是“仙语”。眼前掠过快速变幻的光影碎片:一把生锈的铜锁在剧烈晃动,锁孔里塞满了纠缠的荆棘;两条不同颜色的水流在狭窄的河道里激烈冲撞,浑浊的水花四溅;一座简陋的石桥从中断开,桥墩歪斜,桥面上布满细密的裂痕……这些景象破碎而急促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安。指尖在便签本上无意识地划拉着,外人看来只是些无意义的线条,我却能从中“读”出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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